第280章 裂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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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30出头的夏允彝眉毛浓厚，国字脸庞，他的样貌虽不符合南方士子所中意的柔弱俊俏模样，但也是相貌堂堂的人物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被众人称为云间名士的夏允彝，不仅在治学上非常严谨，在性格上也非常执拗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他是一直坚信，天不变道也不变的人。不过在京城呆了半年多时间后，一向有着对自己的道坚定不移信念的他，也不仅有所动摇了起来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夏家世代书香门第，又是松江华亭的大地主，夏允彝自懂事起就一直潜心治学，对于市井之事从来就不曾关心过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换在上京之前，对于面前餐桌上这琳琅满目的佳肴，虽然他也许会觉得有些奢侈，但也并不会觉得自己这些人承担不了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除了那只青龙之外，其他菜肴即便是在自己家中，他也时常见到，并不觉得有什么贵重之处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不过自从上京以来，他同一班同仁因为不忿新学，常往燕京大学同那些新学士子作义利之辨后，此时的他终于对现在的小民生活有了些许了解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夏允彝虽然性格执拗，但在士子中毕竟还算是一个年轻人，他还没有成为那种闭上眼鼻耳目，对任何新事物都大加排斥的理学卫道士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同推崇新学的士子们争辩的越久，他便开始觉的圣人的言辞道理，总有些隔靴挠痒的意味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孔孟二圣生活的时代毕竟同今日相隔数千年了，某些圣人言辞已经不太适合当下了。而今日大明出现的众多问题，显然在圣人的时代从来没有出现过，因此根本无法从经书中寻求解决之道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而最后一位诠释儒家经学，建立了现在儒学标准体系的，还是南宋时的朱熹圣人，距今日也相隔两朝，逾500余年了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虽然经过了元、明两代，在无数儒家学者的潜心修补下，发源于朱熹的理学，已经成为了一个非常严密的儒学体系，也被官方视为儒家正统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就连朱熹本人，也被抬到了：宗孔嗣孟，集诸儒之大成者也。的崇高地位上。但是随着明代工商业的不断发展，特别是江南一带大规模手工业的出现，束缚人心强调社会等级贵贱的理学，便成了新兴的工商业者的攻击对象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倡导绝假还真，主张抒发真情实感的泰州学派，对于揭露道学家们的伪善面目犹为深刻，他们批判道学家，“阳为道学，阴为富贵，被服儒雅，行若狗彘。”又或是“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，志在巨富”等等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但是泰州学派长于攻说而短于建设自己的思想体系，虽然动摇了理学体系的根基，却并没有建立一个新的完整的社会价值观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推崇李贽之学的士子们，没有学到李贽遍阅百家经典的深厚学识，反而拿着李贽讲学中的只言片语，奉为典论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特别是把李贽主张的个性解放，思想自由。变成了追求奇服异装，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上。又把追求名妓和混乱的男女关系作为了名士派头，直接把刚刚兴旺起来的反理学潮流带到了坑中去了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虽然江南的官僚地主阶层，因为投资手工业而获利良多，因此对于严格区分社会等级的理学颇为抵触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但是他们也没有开放到，纵容自家子弟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，社会上全无长幼贵贱之分的混乱局面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因此在泰州学派的短暂兴旺之后，江南的士绅官僚又开始追求起，安定人心稳固阶层的古人之学起来了。这也是张溥、张采、夏允彝等主张复古的士子们，能够在家乡声名鹊起的缘由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当这些士子们来到京城，听说了原先的太学内新近流行的新学时，顿时大不以为然，认为这不过是在江南玩剩下的泰州学派的变种而已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但是当他们兴致冲冲的跑去燕京大学，试图用自己的学问折服这些堕入邪魔外道的士子时，才发觉京城的新学同泰州学派相差实在太多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研究新学之人，也许没有泰州学派那么许多出色的名儒学者，也没有什么显赫的传承，甚至也没有通过攻击道学家的方式，来宣扬自己的理念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但是新学有一点远远强于泰州学派的便是，它从一开始的目的就非常明确，它不是为了推翻儒家学说建立的社会而出现的，而是为了让普通人正确认识这个世界的真实而发展的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不管儒家学说的体系有多么完善，这个体系所讲述的世界，依然只是孔孟二圣构建的那个世界，除了极少数的大儒之外，谁也想象不出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不管是普通人还是一般的士子，只能通过儒家的经典和大儒的注释，才能看到这个先贤所描述的完美社会有多么的美妙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但是儒家的理论再怎么完善，遵循这个理论体系建立的现实社会，总是变得荒诞走板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在孔孟二圣的经典中，饱读诗书的儒者们，只要遵守了经义去指导自己的生活，便可以出现：“选贤与能，讲信修睦。故人不独亲其亲，不独子其子。使老有所终，壮有所用，幼有所长。鳏寡孤独废疾者，皆有所养。”这么一个完美的社会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但事实上，按照孔孟之道治国的大明，却是一个：选豺狼与虎豹，背信不和。人独亲其亲，独子其子。老无所终，壮无所用，幼无所长。鳏寡孤独废疾者，皆无所养。的现实社会。</p>
　　
　　    埋头于故纸堆中的士子们，总是在几本经书典论中寻找解决之道，试图要弄明白，为什么明明按照孔孟之道而行的社会，却偏偏获得了一个相反的结果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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